傾盆大雨落在屋簷、地板上製造出噪音，天空也不時傳來雷響，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令咏小小的肩膀晃了一下，如果我沒有看錯－－小小的狼耳和尾巴的毛似乎在雷響傳來的瞬間豎了起來。
感受坐在自己身旁少女更靠近自己，硝子舉起手摸摸少女的頭緩和她的情緒，而被咏馴服的黑點點好像因為雷聲藏匿在箱子裡。

「咏怕雷聲？」

咏搖搖頭，被雙手摀著的狼耳沒有隨之搖晃。
硝子的手依然停留在咏小巧的頭上，他輕輕抱住咏，尋思各種情況後以輕而溫柔的聲音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啊，是雷聲太大？」

點著頭表示肯定的咏露出為難的笑容，咏的聽力敏銳，剛才那幾次連我都不太能承受的巨大聲音對咏而言更是一種酷刑吧，我走到窗邊把窗戶關了起來，房間因空氣不流通而悶熱許多，但被隔絕在外的雨聲明顯轉小，而後來的幾次雷聲也不再讓咏戰戰兢兢了。


電扇運轉著，梅雨季的午後。


雨聲持續，這種氣氛讓人很想躺在床上悠悠哉哉度過，我打了哈欠，聽到窗戶玻璃被敲打的聲音，用泛淚的眼角看到窗戶毛玻璃上映著很眼熟的模糊影子，我呼喊著硝子和咏提醒他們有稀客來訪，才把窗戶打開。


果然不出所料，全身溼透的雷在窗外。
接著因為昏昏欲睡或是缺氧而思考模糊的腦袋驅使我脫口而出一個平時不會說出來的詞。

「……落湯狗。」

「你說誰是落湯狗！！」






「先進浴室洗個澡，不然會感冒的。等會我幫你送衣服過去。」

硝子不理會全身溼答答的雷抗議，直接把雷推進浴室去，雖然不想打擾他們，我還是跟著走過去把浴室的門半掩上，以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不要誤會，是指我不想看到雷的裸（略）

硝子跟隨在我的步伐旁一起穿越走廊回到房間，進入換羽期的翅膀不會影響到飛行，可能是擔心細碎的羽毛隨著拍翅過程掉落在各種地方而沒有飛起來，他踏上我利用廢棄書本堆疊起來的階梯回到他們的領域，再走到衣櫃前翻找衣服，硝子挑了幾件衣服出來，將鼻子湊上前嗅了一下。

「衣服有霉味？」
已經不受雷聲干擾的咏撞見硝子這項舉動有點擔心，拿起一件短袖上衣嗅過後輕輕擁著那件衣物，看不出來是捨不得放下還是想讓雷穿這件衣服。「…是雷的味道。」

「這是雷的衣服啊。」

邊把多取出來的衣服放回衣櫃，硝子邊解釋，他向咏要了手上的衣服，似乎打算就拿那件給雷，還順便拿了…也不用說太明白反正就是平常會穿在身上的那些。
令我意外的是原來雷有放衣服在我家，真是意想不到，也許是硝子提議他帶幾套衣服來放著，畢竟雷常來這裡，硝子的衣服尺寸比較小不合身，沒有替換衣服不太方便…。





從浴室出來的雷長長的白髮和狼尾仍滴著水，從浴室到房間的走廊上沿路都是小小水滴我還以為食腦獸嘎爸爸什麼時候回來了，硝子將茶杯遞給雷之後便拿著毛巾坐在雷身旁為他擦頭髮，看得出來雷有點不自在，或許是因為我在場吧。

天空又傳來一陣雷響，雷看到咏垂下狼耳時皺了眉頭，他的聽力和咏差不多，立刻明白咏因為雷聲不舒適吧，不想被愛女心切的眼神怒瞪，我自動自發跑去關窗，其實就算他不瞪我我也會關窗戶的，不過我還是想捉弄這樣的雷來回敬他，於是和以前一樣胡亂說了一點句子，果然有了巨大的回應。

「雷的怒吼聲也很大聲呢，嗯。」

「硝，你家那個今天怎麼比平常還莫名奇妙！」

被整得莫名奇妙的雷轉頭指著我詢問硝子，口氣就像在問：『你家的寵物今天怎麼這麼不乖，你這飼主怎麼當。』似的，我不太在意被指著鼻子喊『那個』或被當成硝子的寵物啥，因為在雷的抗議中聽到了令我感到非常欣慰的話。

進入換羽期，硝子的羽毛幾乎是走到哪都會留下一點痕跡，較長帶有羽管而堅硬有彈性的飛行羽還無所謂，可以直接撿起來，細小柔軟的羽絨或是一些小到看只能用指尖壓著黏起來還稱不上是羽毛的細毛，到處都是，隨著空氣氣流在地板上畫出不規則圖案，掃也掃不乾淨令我我很困擾。

因此至今整理翅膀羽毛的行為越來越頻繁，換羽期結束才會降低頻率。
硝子與咏才剛結束這次的第二次整理，咏為硝子梳理翅膀羽毛時有些分心，可能是等會璐要來家裡拜訪的緣故。

不過依我的觀察來看，咏迫不及待的程度有點出乎我意料，小小的紅眸時常飄到窗邊，這情況對平時總是專注於眼前事物的咏來說很奇特，而狼尾的晃動程度也比平常高了一點，這位少女甚至先拿出自己收藏照片的相本翻閱，或許是想與璐分享兩個人沒有一起相處的那段時光吧？

硝子則是一邊翻著前幾天換取來的新書一面陪伴咏等待友人的到來。
他捧著的那本書有著布製封面，燙金的字邊已有磨損，由於看不太清楚書名於是我問硝子這本書的內容，他回答我書中收錄了許多小小的、以妖精的視角描述各種動物的短文記載，附上的插圖讓這本書看起來像繪本，聽起來是很有趣的書，我卻被硝子一句『內容和奇幻怪獸事典類似。』給打消了想看放大本的念頭。


-


終於，黑髮青年伴隨著知更鳥般嬌小的可愛少女來到這裡，少女等待的時間沒有白白流逝。

咏立刻走到窗邊，向憂點頭打招呼，自然地牽起璐的手帶領他們進屋，即使長時間沒見面兩位少女的關係也沒有改變，依然熟悉彼此。
但是璐有點難為情地拉拉咏的手，動作很小，我差點看漏這個畫面，粉紅色長髮的少女指指自己溼透了的鞋子表示這樣子不好踏進房間，咏偏著頭晃了一下狼耳，不明白璐的鞋子為什麼會沾溼到這種程度。

「啊－－」保護者開口了，憂沒有理會璐微微紅著臉拉著自己衣袖的阻止行動開口解釋。
「路上有很多雨後的小水漥，這孩子很喜歡去踩那些。」

「璐和以前一樣。」

這麼說的咏露出微笑，所以說璐從小時候就喜歡踩水漥了吧？這時候硝子出來解了圍，他請璐把鞋子下來擺在窗邊，我揉了小小的報紙團給他塞進鞋內，好讓鞋子乾得快一些不然回程時就得借咏的鞋來穿囉。

沒有聲音的少女利用繪圖本表達道歉，硝子摸摸璐的頭要她別在意，應該說，在伸手過去的時候硝子看了憂一眼，看起來是兩個父親職的過度保護電波在互相交流似的，依我猜測，硝子可能是在取得摸摸頭的許可吧。


切成漂亮三角形的蘋果派擺在小盤子，搭配有著溫暖橙紅色的紅茶，一小碟小餅乾，
……當然沒有我的份，我只能看著他們享受悠閒的下午茶。

小黑點在少女們身邊繞圈圈飛舞，偶爾會飛到硝子的翅膀羽毛間或是憂的頭上，也許黑色能令牠感到同伴在身邊的安心感。
翻著相本的璐緩緩寫出對每張照片的感想，由於璐只能筆談，咏必須耐心等待她一筆一劃完成字句，少女們『對談』的時間因而拉得很長，也因此讓咏露出擔心的表情，她輕捧起璐握筆的白皙右手輕輕揉捏。


「璐如果累了，可以休息。」
『沒關係喔。』

璐以微笑回應咏的貼心提議，之後咏邀請璐到自己的書櫃前，還想分享什麼東西給璐的樣子。
而另一方父親組的氣氛就沒這麼熱絡了，喜歡甜食的憂埋頭在蘋果派中，把蘋果派讓給憂的硝子則是繼續喝茶看書。

「喂，」憂的聲音讓硝子抬起頭，他看到憂晃著叉子表情有點不自在，看了女孩們的所在位置一眼才開口說：「別想拐走我家的璐喔，我是說，你們家咏。」



「…不，這句話是我要說的。」很難得的、不，應該說硝子竟然進行了反擊。


似有若無的攻防戰悄悄進行著，幸好這種笨蛋爭論隨著少女們再度回到桌前而結束。

璐面帶疑問看著兩個在剛才可以說是非常幼稚的兩個成年妖精，注意力卻在還沒詢問前被另一個地方給吸引過去，她拿了張紙巾為憂擦去嘴角的蘋果派殘渣，讓憂獲得一個非常理想的炫耀機會，他幾乎可以說是瞪著硝子露出滿足的笑容，不過硝子對這樣的挑釁反而沒有太大的反應。

而咏，我想狼耳少女對兩個笨蛋爸爸在水面下進行的戰爭了然於心。

夾雜著一點雜質的米黃色宣紙看起來很溫暖，上頭是淡紫色的花瓣以及零星草葉點綴所排列出的圖案，那是狼耳少女坐在書桌前，用銀色小鑷子小心翼翼夾住花瓣細心製作的成果。
花型完全排列好後，再用另一張宣紙蓋起來，因為沒有做壓花的專用盒，少女選擇幾本厚重的書，先把小卡放進其中一本，再把其他的書籍壓在那本書上方。




「咏，那本褐色封皮的書可以給我嗎？」

咏好像選到硝子想帶出門的書，也站在書櫃前挑選書本的硝子抽了另一本書遞給咏替換，旁邊的桌子擺著硝子別有目的而挑出來的幾本書還有一封不久之前我請硝子寫來通知阿枯與獸徑回家的信。

「每次都看你這樣準備，是想參加外面的妖精讀書會嗎？」

我曉得是不是真的有這種社團，也許有、也許沒有，基本上我不會干涉硝子在外的活動，
因為他曉得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該做，大多不需要我擔心。

他拿起書本拍拍封皮，檢查還有沒有灰塵附著在上面。
接著才把挑選好的書本堆疊在一起，手勢笨拙地用黑色綁書帶綁書綁起來，他的奮鬥持續了五、六分鐘，這段時間內硝子沒有開口說話，是為了能專心與他的天敵奮戰吧。
當書被書帶歪七扭八纏過幾次終於固定好之後，硝子才有點靦腆開口：「我們的書有點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
有點答非所問，我眨眨眼睛，表示不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硝子表示翻開他的書就能理解。
於是我用指尖撿起散落在一旁的其中一本小書，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硝子閱讀的書籍，現在翻開才發現，不但書頁的紙很陳舊，更是手抄或手工印刷後以手工定裝的書本，再翻過幾本也都相同，我還以為……妖精的書是因為造型好看才裝訂成精裝版，看來不是這樣子，是我太膚淺－－

「我懂了，是這個意思啊？」

「嗯，因為書很珍貴，數量不多，想得到沒看過的書以書換書是最好的。」

以書換書，原來如此，不是妖精讀書會。
難怪硝子的書總是來來去去…五顏六色的陳舊書皮讓我能分辨出來哪些書以前出現過，哪些書是最近才被帶回來的，每次看他的小書櫃，總是看不到固定的顏色排列在上面。

翻頁時雖然看不清楚裡頭那些小字，不過書中所附的插圖很奇特，撰寫者一定是妖精，書本裡一定是不屬於我們人類之手可寫出的神秘內容，可惜太小字無法閱讀。

直到剛才為止我都以為妖精的書本是人類印的，沒想到幾乎是妖精手製本，難道沒有人類用機械印刷的產物嗎？
我這麼問硝子，他回答有，但他不太需要那種印刷書籍。

「那種書比較便宜，可以蒐集吧？塞滿書櫃喔？」用喜歡的書塞滿書櫃是我的夢想。

「機器印出來的書內容和你的書差不多，看你的書就足夠了。」

雖然翻頁時累了點，硝子輕聲補充這句話。


書本的話題告一段落，硝子出門完成他今天的任務－－寄信與換取書籍。